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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2/3----穿越布爾喬亞,抵達普羅大眾

                              ------《戰爭與和平》中的皮埃爾與普拉東

                            

                                                            象徵托爾斯泰主觀心境的皮埃爾

    皮埃爾所呈現的,是托爾斯泰在主觀心態上,從西歐化到俄羅斯化的蛻變代表人物。那是托爾斯泰在年輕時代(婚前二十九歲到三十三歲),歐洲旅行的心境總結:對拿破崙前後天差地別的評價,以及他對典型俄羅斯人普拉東的記述。

 

    小說中,國外留學歸來的皮埃爾,第一次參加聖彼得堡社交晚會時,確實是白目地獨排眾議為當時的拿破崙辯護,並竟然稱讚起拿破崙偉大。(比較之下,當時的安德烈對拿破崙並沒有明確的想法,有辯護也有批評。)「拿破崙偉大,因為他站得比革命高,他制止了革命中的過火行為,保持了一切好的東西,像民權平等啦,言論出版自由啦,因此他獲得了權力。...人民把權力交給他,只是為了要他推翻波旁王朝。因此人民把他看成偉人。革命是偉大的事業。」(頁44

 

    作為私生子,皮埃爾意外地繼承了龐大的別祖霍夫家產,也被誘導娶了華西里公爵女兒海倫。但因妻子而與陶洛霍夫決鬥後,人生迷惘了。「活著為了什麼?我是什麼人?什麼叫生,什麼叫死?是什麼力量在支配?...我們所能知道的就是我們的無知。這也就是人類的最高智慧。」(頁478)皮埃爾經歷了共濟會短暫的內心探索,但應該說,是在阻止阿納托里傷害娜塔莎後,才些許感到生命的幸福意義。

 

    拿破崙的入侵,帶給皮埃爾極大的震撼。讚許拿破崙轉為詛咒,透過共濟會啟示的神祕信念,皮埃爾決定要留在莫斯科,找機會親自刺殺拿破崙。「...結束整個歐洲的災難,因為他認為這災難是拿破崙一人造成的。」(頁1193

 

    但緊接著的莫斯科大火,為救人而被誤認為縱火犯,皮埃爾成了法軍的俘虜。在一群俘虜的行進中,皮埃爾認識了普拉東。皮埃爾後來向娜塔莎說,他就是從普拉東那裡,「才獲得精神的寧靜與內心的和諧」;而後來成為皮埃爾妻子的娜塔莎也推想,「他最尊敬的人要算普拉東了」。可以這麼說,托爾斯泰早在《戰爭與和平》寫作這裡,就已傾向普羅大眾這邊了。

 

這位「善良的圓圓的俄羅斯人典型」,在頁1282~1403裡,有非常生動的描述:「別難過,朋友,受苦一時,活命一世!」、「哪裡有法庭,哪裡就有傷天害理的事,我嗎?我是上星期在莫斯科一家醫院裡給他們抓來的。」、「老弟,幸福好比網裡水:拉的時候沈甸甸,拉上來卻啥也沒有。就是這麼一回事」、「主哇,但願我睡得像石頭一樣沉,起來像麵包一樣輕。」

 

而書中強烈的對比是:當拿破崙不顧自己的子弟兵受苦受凍,「一馬當先」逃回法國;交換的畫面是身患熱病的普拉東再也走不動了。他同其他即將掉隊的俄軍俘虜一樣,靠在一棵樺樹坐在地上,無怨無悔地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來到盡頭。可以說,托爾斯泰用他的文字,將這些被視為卑微、無足輕重的人物,如普拉東等,從被拋棄的歷史裡,拯救出來。他是人民的文學家。

 
                             
                                                                                  普拉東

其中,當皮埃爾確知普拉東被槍決時,他悲從中來號啕大哭。樂天的生命在殘酷的歷史面前,竟還是必須為這樣的命運繼續「樂天」。他想起普拉東,也想著這段話:生命就是一切。生命就是上帝。一切都在變化,一切都在運動。這運動就是上帝。有生命,就有感知神聖的快樂。要愛生命,愛上帝。最困難和最幸福的事,就是在痛苦中,在無辜受苦時愛這個生命。(頁1402

 

    這位一字不識,但「一言一行都是他生活的不自覺活動的表現」的普拉東,讓一直苦尋人生目的的皮埃爾終於澈悟。一個人極目遠望毫無所得,卻在自己腳下發現所尋找的東西。許多人一生都從人們的頭頂上遠望出去,其實用不著這樣極目眺望,只要看看前面就行了。

 

    我們或者可以這麼說:托爾斯泰從一八七八年開始,將近五年的生命危機,最終可以「懺悔」走過來;那《戰爭與和平》中的普拉東,其實早就以微弱的亮光出現,等待被再一次體會。而我們後來也確實看到:貴族的托爾斯泰,穿越布爾喬亞,抵達普羅大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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