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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30------對一九六○年代「理想主義」的眷念

                          ------〈現實烏托邦的博愛政治如何可能〉(十一之二「自由平等博愛」)

 

 

                  

                                              象徵「自由平等博愛」的法國「藍白紅」三色國旗

一、自由平等與博愛

 

 

    「胡,胡,胡志明;切(Che),切,格瓦拉(E. Guevara)」、「胡,胡,胡志明;切,切,格瓦拉」,這是19685月巴黎學運廣場上學生們響徹雲霄的口號。成千上萬法國學生加入遊行行列,其訴求的主題並非自身利益,而是關心遠在千里之外的越南與拉丁美洲人民。

 

過去人類歷史從未有過如此大規模,超越國界的「四海之內皆兄弟」情懷,關心其他種族人民的命運,而這就是至今令人難忘的1960年代遺產──博愛政治的可能。2003215日,全球總計數以千萬人走上街頭,抗議英美聯軍正要發動的入侵伊拉克戰爭,正是這遺產的延續[1]。雖然最後未竟其功,但其所形成的全球正義力量,在今天網路化時代所積累的能量愈來愈大。自由平等,特別是博愛,仍是人類政治志業的未完成、現在進行式。

 

(一)、博愛政治

 

 

    1. 法國大革命與蘇維埃革命

 

 

回顧人類歷史,第一次具有普世性的理想主義運動,首度出現在1789年法國大革命的「自由平等博愛」吶喊中。其象徵意義在於,挑戰過去王公貴族的專制特權,「自由平等博愛」價值並具體呈現在今天法國的藍白紅三色國旗中(藍色象徵自由、白色象徵平等、紅色象徵博愛)。

 

「自由」是三個口號中的最核心價值,代表著任何一個個人,其自身主體可以獨立自主並自在地成長。以這自由為基準點,「平等」則是強調每一個人主體的平等地位,消極地期望,每個主體皆能擁有公平的機會發揮所能;「博愛」則是一種期望與他人融為一體的情感,積極地向外作為,希望所有人皆能享受同等福祉。

 

然而法國大革命最後只停留在資產階級的「自由」,後續的發展是,資產階級得到了自由之後,卻與過去宿敵王公貴族聯合,不許原來的盟友中下階級也能得到自由。就如拿破崙(B. Napoleon)從法蘭西第一共和執政官變臉成第一帝國皇帝,其走向不是盧梭(J. Rousseau)、康德(I. Kant)的普遍主義,而是黑格爾(G. W. F. Hegel)、穆勒(J. S. Mill)的特殊身份主義。

 

歐洲由於王公貴族與資產階級聯合,加上對外殖民,使得人數佔絕大多數的平民百姓,無法得到本身應有的權利。在此一困頓環境下,1917年蘇聯革命可說是列寧(N. Lenin)以革命先鋒隊主導工農階級完成革命,展示「平等」此一政治價值。然後續的發展卻是,「革命先鋒隊」得到政權後,卻利用社會的分裂建立起一黨專政的極權國家。

 

1939823日,蘇聯史達林(J. Stalin)與德國希特勒(A. Hitler)簽訂互不侵犯協定,「平等」不僅沒有走向「博愛」,反而倒退到與「自由」對立的極權法西斯一起侵略波蘭。這事件可說預示了後來,蘇聯1956年入侵匈牙利與1968年入侵捷克的悲劇,同時更象徵無產階級專政「平等」價值的破產,甚至是後來1991年蘇聯的整個崩解。

 

2. 1960年代的遺產

 

 

雖然學生不是一清楚的階級,但過去歷史顯示,當反抗運動裡有學生大規模加入後,情勢就會變得更有正當性而使當政者更難以招架。1960年代的學生反抗,除了原有的年青叛逆特質外,這一群第二次大戰之後出生的嬰兒潮,更是對戰後資本主義的科層主義、消費文化進行嚴厲譴責,甚至進一步要求大學體制必需徹底改變。由於對束縛的敏銳認知,那一代的年青人理解到:其說話的權利已被人偷走,而當時的教育體系──­­­從幼稚園到大學,都是限制他們的敵人。

 

被譽為「巴西教育界的格瓦拉」弗雷勒(P. Freire)曾經指出:1960年代的反叛運動,是不滿既有的陳腐制度,同時希望每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生命的抉擇主體;而此一面向的反叛規模,在過去歷史上是從未有過的,因為即使至今,我們社會性格仍是相當威權式的(1993:136)。

 

事實上,1960年代學生運動最可貴的價值就是對「博愛」的呼求,是對過去自由平等停滯不前的不滿,他們認為:

(1). 1789年法國大革命的「自由」口號,不能僅是資產階級、特別是大資本家為所欲為的自由。自由是不能建立在多數中下階級痛苦之上的自由。

(2). 1917年蘇聯革命的「平等」口號,不能將其他價值都犧牲也在所不惜,特別是每個人最寶貴的主體自由。尤其不能忍受的是,革命先鋒隊的「專政」,反而製造了官僚特權,造成更大的不平等。極為諷刺的是當今中國,一黨專政下主導的經濟改革開放,卻形成全世界貧富最懸殊的國家之一。

 

懷抱理想的年青人發現:西方式民主,充其量只是維護先進資本家的自由,其真實景況是多數人的冷漠不投票,放任社會優勢權貴的自由極大化;另一方面,蘇聯與中國等「實存社會主義」(actually existing socialism),其「專政」本質卻是革命先鋒隊退化為封建威權的特權者,等於是倒退到法國大革命前的權貴專政。

 

因此當時年青人追求的,不只是自身的利益,而是一種博愛,一種期望世界的根本改造。於是許多新社會運動自始而起:反戰、黑人平權,女性、弱勢族群與同性戀者也要求平權,生態環保也順勢而發質疑片面經濟成長所衍生的諸多缺失。從而,原本一元的社會價值觀,逐漸轉變成多元分呈的景象,形成今天我們世界的大致樣貌。

 

    3. 羅爾斯(J. Rawls)博愛政治初探

 

 

1971年羅爾斯《一種正義理論》可說是總結1960年代的政治哲學思考。其正義兩原則[2]不只試圖化解自由與平等的傳統對立,同時也首度真實感受「博愛」的重要。羅爾斯發現,與自由平等相較,博愛觀念在民主社會中是較為次要,而且被認為是較不專門、在實際事務中沒有合適地位的政治概念,而「只是表達某種心靈態度與行為類型」。

 

    羅爾斯理解到,「博愛」被相對忽視的原因是其烏托邦傾向,「博愛有時被認為是想在一個較大的社會成員間,建立不現實的聯繫紐帶」,也因此在其正義兩原則中,羅爾斯特別堅持要以差別原則來促成各種聯合,從而博愛就成了一種可以實現的「現實烏托邦」。在書中,羅爾斯為「自由平等博愛」總結表示:自由相應於第一個原則中對自由的最優先強調;平等則是相應於第一個原則的平等觀念,即擁有機會的公平平等;而博愛則落實在第二個差別原則的追求。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把傳統的自由平等博愛觀念,具體落實在正義兩原則的民主解釋上(1971:105-106)。

 

不過當時羅爾斯主要想到的仍是一國之內的博愛;其到晚年,則充分意識到他的國家(美國)強力推行的政經政策,是如何在國際間阻絕博愛。因此在1999年著作的《萬民法》中,則是處處設想:國際之間如何有效落實博愛,特別是西方世界與阿拉伯世界的和平共處。

 



[1]  2003215日全球上千萬人的遊行,是史無前例最大規模的反戰,代表歐洲知識份子的哈貝馬斯(J. Habermas)與德希達(J. Derrida)還聯名發表一篇文章,直指這一天是象徵著一個歐洲公共領域的誕生(李維(D. Levy)等編 2007:34-36)。事實上,在321日戰爭發生之前,全世界出現反戰言論與民眾抵制的規模(特別是歐洲)可說是空前的。美國著名知識份子杭士基(N. Chomsky)就認為,這就是目前能制衡美國的第二超級大國──世界輿論(2004:10)。

[2]  正義兩原則如下:第一原則──每個人對與所有人所擁有的最廣泛平等的基本自由體系相容的類似自由體系都應有一種平等的權利。第二原則──社會和經濟不平等應該這樣安排(1)在與正義的儲蓄原則一致的情況下,適合於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並且,(2)依繫在機會公平平等的條件下,職務和地位向所有人開放(197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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