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7/31------從信念、希望,到最廣的博愛
------〈現實烏托邦的博愛政治如何可能〉(十一之三「如何可行的烏托邦」)
繼續養護成長那,「可行的」現實烏托邦。
(二)、現實烏托邦
1. 想像烏托邦
羅爾斯在其《作為公平的正義──正義新論》著作中,將「現實烏托邦」視為其政治哲學的第四種角色,即探索可行的政治可能性界限。他認為,這樣的可能性(the possible)可以讓我們對未來社會改善仍能抱持希望,並探求其可行性(the practicable)。羅爾斯強調,如此之現實烏托邦想像,其界限並不是由實然現實決定,而是我們的應然意志(2001:4-5)。正如在《一種正義理論》中的「公平正義」觀點一樣,他認為,雖然現實社會可能從未「公平」過,但人們並不會也不應就此放棄「公平」作為正義的基準點。因此,歷史現實並不能推導成歷史宿命,不公是社會優勢者造成的結果,普遍人民的覺醒是可以改變現狀的。
弗雷勒對此方面看法可說與羅爾斯一致,他認為:此一期待提供給我們一個植根於實際的希望想像,它不僅不是空想與不切實際,相反地它是一種存有上的需要(ontological need)。無此想像則人們會變得無望,而無法開展改變不公義現狀的嘗試與努力(1994:8)。
2. 不怕被稱為非科學也要談論博愛
當今資本主義社會的價值問題所在,即是誤認為,只要個人在物質上成功即能帶來快樂幸福。而這種缺乏理想應然,缺乏對「他人」關照的實然財富成功,如今被證明並非幸福保證。以美國為例,近三十年美國個人財富雖大幅累積,但認為自己生活滿意的人,其所佔百分比卻沒有增加(伍汀(M. Woodin)等 2005:102-103),而這與許多國家如不丹等,低所得但卻覺幸福快樂,形成諷刺對比。
我們知道:資本主義背後的價值基礎即是功利主義,市場買賣雙方得以取得均衡的運作,即是其格言「最大多數人最大幸福」的具體展現。而正如市場不會顧及沒有購買力的人一樣,功利主義所設想的最大多數人,不僅國內貧困大眾不被納入其中,「非我族類」的外邦人(如歐美國家所殖民的第三世界人民)更是可以被犧牲的一群。
於是在那個歐美資產階級主導一切的19世紀裡,以「自由」為名得勢的新貴們甚至自滿地認為:只有我們這些馬兒吃飽了,在旁邊的麻雀才有剩下的殘渣屑屑吃,至於國外殖民地的那些物種,最好的辦法則是讓他們自生自滅。
然功利主義價值第一次遭到根本動搖,卻是早在19世紀穆勒的成長歷程中。從小穆勒可說是接受神童般的私人教育(3歲學希臘文、7歲閱讀柏拉圖(Plato)著作、8歲學拉丁文以及閱讀李維(Livy)與西塞羅(Cicero)著作,他父親極力希望將他栽培成功利主義傳人)。然1826年當他正值20歲之際,卻真實經歷了功利主義內在價值的精神危機。穆勒在其自傳中,詳述了這場危機的起始與後來發展:
我直接問自己一個問題──「假定你生命之中所有的目標都實現了;
假定你現在所期望的制度與見解的改變,可以在此刻全部完成,那麼,
你會感到非常高興,非常愉快嗎?」一種無法壓抑的自我意識清晰地
回答說:「不會!」於是,我的心往下沈;我的生命構建於其上的整個
基礎崩潰了。本來,我的一切幸福,將要實現於對這個目標的持續追求
;如今,這個目標已不在迷人,...似乎沒有什麼可以讓我活下去的
了。
我時常自問:如果生活必須以這種方式度過,那麼,我是否可能繼續活下
去?或者我是否一定要繼續活下去?我通常都這樣回答:我不可能忍受
超過一年。然而半年之後,終有一線細微的亮光照射在我的陰鬱情緒上
。那是偶然閱讀馬蒙特爾(Marmontel)的回憶錄時,讀到一個段落,
他敘述他父親去世後家人陷入一種痛苦的境地。但是當時只是小男孩的
馬蒙特爾卻忽然得到一種啟示,由於這種啟示,他感覺到(也使家人
感覺到):他將是家人的一切──即將填補家人所失去的一切。我生動
地構想這個情景及其所引發的感情,感動的流淚了。從這個時刻起我的
負荷減輕了。那種想法不再壓迫我...我認為自己還擁有一些原料,
可以創造出所有的性格價值,以及所有的幸福可能性。...我認為:
只有那些專注於另一個目標,而不是專注於自己幸福的人,才是幸福
的(1957:87,91-92)。
感受到自己對於別人的重要,如同小男孩馬蒙特爾,專注於家人幸福,使得穆勒從絕望的深淵中逐步站起。後來,更在閱讀華滋華斯(W. Wordsworth)的詩集中,體會鄉村與大自然的美景,重新找回生命的動力與喜悅。穆勒從此比其他功利主義者,更關心本國中下階級勞工們的福利,將行動(act)功利主義轉化為規範(rule)功利主義。雖然,我們知道他對被英國殖民的印度人民,始終沒有任何改變。
詳述上述穆勒的心境轉折,讓我們更有充足理由對實然現實提出挑戰,並確認應然理想在「存有上的需要」,而這正是「現實烏托邦博愛政治」值得推廣的價值所在。從而證實這種關照他人的「博愛」並非唯心,非科學或沒有價值的自我幻想,而有其真實存在的基礎。
只是這樣的應然,究竟是在不更動現有結構,只做一些修補式的慈善團體施捨,如弗雷勒所說的「假慷慨」;還是勇於直面問題核心,挑戰這現存的資本主義結構對這個世界的價值扭曲。弗雷勒顯然選擇了後者,他說:西方世界的先進科技固然提供了目前所需的資源,但第三世界人民的苦難社會景況,使我們必須否定目前的秩序,並且也顯示了人類歷史的未完成(199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