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2/12----在真善美中的安娜與列文
------杜思妥也夫斯基對托爾斯泰的評論與嘗試回應
杜思妥也夫斯基與托爾斯泰，兩人雖同時代但畢生卻未曾謀面。然而，一八七七年《安娜．卡列尼娜》的完成，卻為兩人搭起互動溝通的橋樑。托爾斯泰是從一八七三年開始寫作《安娜．卡列尼娜》，完成後，引起在《作家日記》撰文的杜思妥也夫斯基破例討論當時俄國文學。
面對西歐文明，特別是資本主義對俄羅斯的影響，杜思妥也夫斯基以其一貫斯拉夫的俄羅斯根基論，自信地回應這，撲天蓋地的西歐雙元革命。對於托爾斯泰的「安娜問題」鋪陳，給予了幾乎是最高的「完美藝術」評價；然而對於「列文問題」，特別是最後第八部有關塞爾維亞問題，則是用了更多的篇幅予以駁斥。
(1) 安娜具有特殊意義的事實
杜思妥也夫斯基高度評價《安娜．卡列尼娜》，稱這是藝術作品的盡善盡美之作。在一八七七年《作家日記》的〈《安娜．卡列尼娜》是具有特殊意義的事實〉評論中，他認為，對「個人或社會，哪方該負責任」議題，竟能回答的，如此之深刻，超越了當時的歐洲文學：它的觀點正是我們自己的，並且區別於整個歐洲世界之外。這種語言是我們民族的「新語言」，在歐洲是聽不到的。而且，不管歐洲有多麼驕傲，他們也需要這樣的語言呢！
這樣的見地，有就是關於人的罪惡問題，被如此獨特地揭示出來。過去歐洲對這熟悉題材，一向都只是「非此即比」的兩種解答：一個是，誰不守法律，誰就必須「不人道」地抵償；另一個則是，社會失格，人的過失不成立，首先要務是扶正社會。杜思妥也夫斯基稱讚我們的俄羅斯作家托爾斯泰，卻直視人類靈魂深處，發現：惡存在人類的最深最深之處，比我們的社會主義者「醫生們」的認知，不知深刻了多少。真實的情形，不是「非此即比」，而是神祕地在之中徘徊。而能做那最後審判的，只能是那，書一開始的題辭，「伸冤在我，我必報應」的上帝。因為只有上帝，知道其中祕密，以及人類的終極命運。
在這小說前半的第四部最後，安娜已在悲劇前面徘徊，但卡列寧與伏倫斯基兩個男人居然轉化為兄弟，並彼此寬恕一切，而有了逃脫的道路。「一個月以後，留下卡列寧父子兩個，安娜沒有獲得離婚，並且斷然放棄這個要求，卻同伏倫斯基一起出國了。」而小說的後半第七部最後，我們卻看到人們靈魂的迴旋與黑暗，一步一步地走向令人嘆息的結局，「上帝呀，饒恕我的一切吧！」在照個透亮之後，燭光終於永遠熄滅了。
於是杜思妥也夫斯基，在這篇評論是這麼總結著的：這對於任何一位，想自居人類裁判官的，或手上自視拿著天秤的人，應該有著多少啟示啊！許多人，必然會驚奇恐懼地呼喊：不，伸冤不在我，我不能報應！於是，對那些悲慘淪落的罪犯，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起碼，不再如過去緊抱著法律條文解釋。
誰能對安娜定罪呢！正如作者托爾斯泰，在書中透過安娜的長輩，華爾華拉 公爵 小姐如此回應地這麼說著：可以裁判的，只有上帝，不是我們凡人。
(2) 獨行其是的列文
對於托爾斯泰處理的安娜問題，杜思妥也夫斯基給予極高的評價。但同一時間的《作家日記》中，杜思妥也夫斯基卻對其處理列文問題大表不滿。《安娜．卡列尼娜》第六部裡，列文與一起打獵的朋友，談及地主與農民不公平的付出與收穫，但列文又不願採取積極行動，最後結果是自問了「難道公正行動只能是消極的嗎？」然後又自我回應「那又怎麼樣？又不是我的過錯。」
杜思妥也夫斯基以「正直的人需要真理」為名，責難列文這樣是，「不善於解決困惑他的問題」。
另一個更令杜思妥也夫斯基不滿的是，列文對同為斯拉夫民族的塞爾維亞遭受土耳其侵略，所表現的態度與看法。列文以「可我沒有看到，我自己也是人民」，反對當時主戰的風潮。在這裡，杜思妥也夫斯基以「又一例獨行其是」，批評列文是遠離絕大多數俄國人的情感。稍後，杜思妥也夫斯基一方面表白自己的斯拉夫主義立場，一方面加強語氣責難列文是，多愁善感、虛偽、歐化的自由主義者。
由於托爾斯泰自始自終都沒有回應杜思妥也夫斯基，筆者嘗試對有關杜思妥也夫斯基對「列文問題」的責難，提出自己的淺見。
在小說中，安娜與列文同樣都是困難重重。安娜以臥軌結束生命，而列文則是隨時必須藏著武器，免得一不小心結束自己生命。而這兩位主角的困境，也真實反映了作者托爾斯泰面對巨大社會變遷時，其心靈危機，甚至是後來另一階段生命的開始。在引起爭議的第八部最後，也就是整本小說的最後話語，列文明確地這麼想著「我有權使生活具有明確的善的涵意！」
面對杜思妥也夫斯基先是「完美藝術」的讚許，之後卻是「正直的人需要真理」詰問，或者是，在窮苦與受難的同胞面前，我們應當如何果決。雖然托爾斯泰那時仍在危機時刻中，但他卻還是執著明確地在真、善、美中做出抉擇，托爾斯泰要以「善」來走出困境。而確實在這之後，托爾斯泰以善完全主導一切。在「善」之下，真與美才有被考量的餘地。我們在其二十多年後的作品《復活》中，更是全面看到這樣的風格。
杜思妥也夫斯基以真或美，來質疑托爾斯泰的善，想必托爾斯泰也不知如何回應起。這之中，誰是對？誰是錯？有誰能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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