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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新自由主義是資本統治與官僚統治的結合

在《往事與隨想》（My Past and Thought）中卷第三十九章裡，俄國思想家赫爾岑戲謔地寫著「皇帝詹姆斯．羅思柴爾德和銀行家尼古拉．羅曼諾夫」標題，內容說尼古拉皇帝一直扣留他的財產，但他卻因為結識銀行家羅思柴爾德（J. Rothschild）最終得以解圍。赫爾岑描述著羅思柴爾德如何威脅尼古拉，「完全像一個政權對另一個政權的談判」（赫爾岑，1998，頁438）另外，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長篇小說《少年》（A Raw Youth），少年阿爾卡季說明其「思想」是，成為羅思柴爾德那樣的富豪。阿爾卡季甚至轉述「據報紙報導，在維也納的某個車站上，就有一名外國伯爵或男爵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一位當地銀行家穿鞋，而那位居然不動聲色地接受了」（陀思妥耶夫斯基，2010，頁116）。由上得知早在十九世紀時，王公貴族早就與資本家進行全面性的「歷史性妥協」，並在二十世紀成為新的權貴階層，繼續進行對絕大多數中下階級的普遍統治。而在兩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如此統治模式，繼續成為全球普遍現象。

一、1980年代資本主義社會的資本統治

不過，1960年代是難得罕見地理想高過現實的時代，原本一元的白人男性特權，漸漸讓渡部份權利給其他有色人種、女性等。然而，美國學者杭廷頓（S. Huntington）在1975年給「三邊委員會」的報告中卻表示，1960年代後的美國雖有更多的平等參與，但已激起社會無法管理的民主波濤，並給政府管理帶來問題（Green, 1993, p. 99-100）。

然而從1980年雷根當選美國總統後，其為資產階級服務的新自由主義，又重獲主導角色以至今日。^[1]1995年成立的世界貿易組織，透過全球廣泛的自由貿易協定簽訂，在進入二十一世紀後，逐漸讓原本民族國家許諾給本國勞工福利的願景一一破滅。

西方強權國家倡導的經濟全球化告訴大家，在撤除關稅壁壘與各種貿易障礙後，國際間各種商品可以自由流通，這是讓全球經濟成長的不二法門，每個國家都可從中得到好處同時嘉惠窮人。這種商品與國際資金得以自由進出各國的國際經濟政策，大大降低傳統民族國家的政治人物影響力。於是我們接著看到，在多數自由貿易協定裡，主要都是強調有利於資方的勞動市場自由化。如此，在市場機制運作下，所有勞動者的福利、安全保障漸被取消，許多勞動者面對工作環境惡化，也因為害怕失去工作而默默承受，因為在自由貿易協定的大環境下，有更多的第三世界勞動大軍等著願意接受更低的工資。

另一方面，資本家在此一潮流主導下，其享有的權利遠遠大於其所應盡的義務。於是這30多年來，我們見識到跨國大企業「慢動作政變」傳統民族國家的過程。民族國家流失的權力，正不斷地灌入已經臃腫不堪的大企業及國際金融組織裡。即使是經濟大國德國，在過去20年裡，企業利潤已增加90%，但德國公司稅收入卻反而減少50%。1999年當時德國財政部長拉封丹（O. Lafontaine）曾不顧一切要提高公司稅，但卻遭到大企業聯合威脅要外移。最後結果威脅大獲全勝，拉封丹被迫下台（鄧伯宸譯，2005，頁30）。

在這樣全面資本統治大獲全勝的社會趨勢下，全世界貧富差距日益擴大，未來我們將面對社會階層無法流動的「社會死」窘境。在1960年時，當時世界最富有的前五分之一所得，是後面最貧窮五分之一所得的30倍；但到1990年時，差距一下子來到60倍，1999年的統計是80倍，2006年則已經來到90倍。

2006年12月，根據聯合國歷來最大規模的全球財富分配調查發現：全球1%最有錢的人掌控世界財富的40%；排名前2%的鉅富，則壟斷全球半數以上的資產。這項由聯合國大學「世界發展經濟學研究所」所進行的研究顯示，金字塔頂端的1%，每人資產至少50萬美元。此外，在2015年1月世界經濟論壇召開前夕，國際組織「樂施會」（Oxfam）發佈更新的貧富懸殊數據︰2009年全球1%最有錢的人掌控世界財富的44%；2014年則再進一步來到48%。樂施會據此推估如果情況繼續，那麼2016年全球1%最有錢的人，將掌控世界財富超過50%。

二、1980年代社會主義社會的官僚統治

中國在經歷毛澤東文化大革命之後，鄧小平於1978年上台主政，告別革命點滴改革。在引進市場經濟、先讓一部份人富起來的做法，讓今日中國成為「世界工廠」。中國學者李澤厚去政治化的美學思想，正是當代中國整個「告別革命」背後最主要的思想支撐。[2]不過令人遺憾的是，當代中國更關鍵的共產黨一黨專政官僚統治問題，在魏京生、王丹與劉曉波等少數人主張之後，並沒有被真正面對。

所謂「無產階級專政」，是馬克思主義沒有政治理論的論述根據。如此專政是對政治人性的欠缺認知，同時也是韋依與後來格瓦拉深刻感嘆社會主義國家官僚統治的弊端。事實上，無產階級專政是政治上的可怕玩笑，人們竟然會主觀地相信一個政黨長期執政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以上而不會腐化。立基於對政治人性的消極解讀是︰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腐化，所以政治人性需要被監督制衡。因此理想的狀況是︰要讓任何執政黨強烈感覺到，如果做不好，隨時可能會被在野黨取代。

中國在鄧小平主導下進行四個現代化，但排除了魏京生極力倡導的第五個民主現代化。鄧小平出訪資本主義國家、參訪並盛讚先進工廠技術，某種程度是前面提及史達林參觀美國工廠的翻版。

在換掉胡耀邦、趙紫陽，並經歷江澤民、胡錦濤，以至今天的習近平。中國經濟崛起的後果，不僅有著西方資本統治的貧富懸殊惡果，更有著因為不顧環境失衡的生態浩劫。北京大學2014年7月25日發表調查報告指出︰中國頂端1%的家庭占有全國三分之一以上的財產；另外，底層25%的家庭卻僅有全國1%的財產。中國30多年來所謂經濟崛起，成為全世界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世界經濟體，其背後的代價卻是貧富懸殊的社會死再加上環境惡化的「生態死」。中國目前已經取代美國，成為全世界溫室氣體排放量最大的國家。在中國500個城市中，只有不到1%的城市達到世界衛生組織的良好空氣標準，而全世界污染最嚴重的10個城市有7個在中國。更令人無法想像的是，中國首都北京，在柴靜【穹頂之下】紀錄片的報導下，竟是一個不適人居的城市。

2014年11月中國為了舉辦國際會議而出現的「APEC藍」，正是這全面性官僚統治的正與反註腳。

2014年11月7日至12日，APEC亞太經合會在北京舉辦。中國政府為了不讓參與的各國領袖見識到北京幾乎一年到頭的霧霾空氣，於是進行了可能人類有史以來最嚴厲的空氣污染管控。包括車輛限行、數千家企業限產與停產、工地停工與調整放假等非常措施，終於使得會議期間出現久違的藍天。然而會議結束後，一切又重回從前。於是人們將那幾天的北京藍天，稱為APEC最寶貴的遺產， 「APEC藍」同時也立即成為描述事物稍縱即逝的形容詞。